塞短匣子的

我们山里还不实行火葬，死了人，有钱人家就制作一口棺木；特别有钱的人家年岁一大就制备一口棺木，为犯忌讳起见称之为寿木；穷一点的人家就找几块木板一钉，称之为匣子，如果死的人身材高大，而手头的木板尺寸又不够长，就钉制一个比较短的木匣子，死人是硬的装不进木匣子中去，然后再把木匣子放脚的这一头的底板敲去，死人的脚就露在外面，随着抬棺木的人一边走一边晃悠；最穷的人家就用一床破席子一卷抬到地里去埋葬。

贫穷不是罪过，只有做了不道德的事才会遭人辱骂，所以我们山里骂人最恶毒的话是——死了塞短匣子的！这句话通常邻里之间，兄弟姐妹之间有过节矛盾纠纷吵骂几句是断然不敢用的，只有十恶不赦之人才配得上这句骂人的话。

黄万鹗死的那天，就是族人抬着一个短匣子，脚在匣子外面一甩一甩的埋到山坳里了。那天全村人像过年过节一样家家户户都燃放了鞭炮，村里人燃放鞭炮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喜庆，比如过年过节，婚嫁；再一种就是送瘟神了。

村里人包括黄万鹗自己的亲属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在背后咒骂黄万鹗死了塞短匣子的，因此黄万鹗最后被塞进短匣子就是必然结果。

说起来黄万鹗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24岁就担任生产队大队长，黄氏家族是这三山五岭一个大族，姓黄的人多，大队的官职基本上就被黄氏家族垄断了，黄万鹗初中毕业以后就在外面学手艺，先学木匠，后来又学泥瓦匠，回到农村他就是一个人物，比山里人有文化，那时候山村小学还没有普及；比山里人见多识广，在大山外面呆了8年，所以是大队干部当然的人选。但是山民很快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把一匹山里的恶狼推到了领导岗位上，他武断专横，加上身材高大魁梧，轻则张口就骂，重则举手就打，自己不干农活看谁不顺眼就把脏活重活安排给谁，生产队就是他的家，整日公款吃喝，那时候生活水平不高，山珍海味是没有，炒几个鸡蛋，腊肉炒青椒还时常有的。不仅如此还欺男霸女，山里不少妇女都没有逃过他的魔掌。

徐二虎是北山坳里一个青年农民，到年底一结算差生产队三十五元五毛钱，黄万鹗带领一个民兵班封了徐二虎的家门，大冷的天把徐二虎赶出了家门，徐二虎只得在山上挖了一个洞，抱了一捆柴草过着野人的生活，大人还勉强可以坚持，小孩子冻得哇哇直哭，徐二虎只得去恳求黄万鹗，黄万鹗公开地说：“叫你婆娘来求我！”徐二虎明知他的婆娘一去准没好事，但为了孩子，为了一家人过年有一处安生立命之所还是打发他婆娘去了，然后民兵揭去了封条，他们一家人含着眼泪过了一个春节。过完年徐二虎要拿刀找黄万鹗拼命，徐二虎婆娘小翠跟他跪下求饶，说：“地痞流氓哪个社会都有，忍一日之气省百日之忧，为了我为了孩子为了这家，你忍住吧！”徐二虎当即从口里带血吐出一颗牙来，吓了小翠一跳。

整个大队因为各种原因被黄万鹗强行奸淫的妇女无法统计，因为有很多人都是打碎门牙往肚子里流血，谁都不愿意家丑外扬，但是仇恨却深埋在心里，大家能做的就是诅咒——狗日的黄万恶死了塞短匣子的！

蕙兰是林家坪的一家寡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林俊萍，十八岁；二女儿林俊花，十六岁两人都出落得楚楚动人，一天酒后黄万鹗公然跑到林家把两个女孩都糟蹋了，蕙兰哭天喊地，大山里面谁能给她们家主持公道呢？邻居赵老伯说：“他婶子哭哭算了吧，如今不是流氓地痞他怎么能当官呢？听山外边的人说当官的玩几百个妇女的人都有，世道不好呀！”蕙兰也咬着牙关说：“这个死了塞短匣子的畜生！”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不再设置人民公社，因此也就没有生产队，大家以为黄万鹗作恶到了头，可是上面又让他当了村长，在土地承包山林划归中他又再一次捞足了油水。南山坡上有一片松树林，村民李福寿打算承包，松树林一直没有给村里创造财富，村民嫌它是个累赘，李福寿却很有见识，他知道松节油可以卖给药店制成药品，松树枝可以供给城里花店做圣诞树，松木是上等的木材，可是黄万鹗就是不答应，他让李福寿给他五万元好处费，李福寿最后通过小额贷款才把事情摆平，也是对黄万鹗恨得牙痒，不止一次诅咒——死了塞短匣子的。

直到第二次村民自己做主进行选举才把黄万鹗的村长拉下马，从那以后黄万鹗带着家产和受贿所得组织了一帮年轻人到城里首先搞建筑装潢，多次采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收了业主的建筑材料装潢费，糊弄两天突然卷款携逃，积累了足够的原始资本后来又组织了一支建筑包工队，也赚了不少钱，可是克扣村民工资，慢慢地本村青年都吃够了他的苦头离开了他，他已经在城里混出名气来了，本村的民工都不跟他干了，他找别的村民，竟然也很红火。发了财就吃住在宾馆，也包上了小蜜，有钱并不管家里，儿子儿媳仍然在山里务农，家里人也不太知道他在外面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一天他老婆病重送进医院，要办理住院手续，儿子钱不够实在万般无奈只得四处打听，向他要一点钱，他说：“他妈的，我哪里有钱抢救这个老婆娘？死了弄回山里埋了吧！”黄万鹗的冷血远近闻名，一次工地上一个民工受伤，他前脚把人送进医院后脚就把这个民工炒了鱿鱼，那些跟着他干活的民工背后也时常骂他——死了塞短匣子的！他的儿子一筹莫展只得将母亲拖回家后来死在家里了。儿子也咬牙切齿地说：“别人都骂他死了塞短匣子的，这话做儿子的骂不出来，但是我想骂！”

黄万鹗作恶终于到了头，他承包的一处房产施工中偷工减料，房子刚建到第三层，楼板突然断裂了，压死了两名民工，事情闹大了，受到有关部门的查处，赔了一笔款子，由于建筑施工队没有国家论证的资质被取缔，他自己也坐了两年牢，刑满释放不几天就死了，他的儿子本打算给他做大一点的匣子，可是李福寿坚决不出售木板给黄万鹗。据说埃及金字塔里面有法老的诅咒，而且十分灵验，以前中国人也相信诅咒可以灵验，后来科学文化水平提高了，破除了迷信，但是诅咒对于黄万鹗还是起了作用，村民看到黄万鹗死了之后脚在短匣子外面一甩一甩很是解恨，于是大家自发地买鞭炮燃放，仿佛迎来了一个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