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春盘细生菜 宝钗与探春的“油盐炒枸杞芽儿”

吴潇湘

编者按：一部奇书《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才子看见缠绵，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中医人眼中所见，是医理、是养生观念、是辨证施治、是遣方用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是古代文人儒生的进退之道。小说中，作者展示的中医药知识和文化随处可见：红楼女儿的茜纱窗下，怡红公子的书桌案头，村妪刘姥姥的口中，贵妇史太君的日常生活里……

今日起，本版重开“读名著品中医”栏目，本报记者吴潇湘熟读《红楼梦》，结合中医所学，多有所悟。让我们从《红楼梦》开始，与她一起细品那烛影摇红里的中医，那诗词歌赋里的中医，那春恨秋愁里的中医，那泪水沾湿的发黄的书页翻出的中医。本文为开篇。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中药枸杞，不仅位列《神农本草经》的上品、收录于《本草纲目》，也从《诗经》的北山翩翩而来，跃上了金陵十二钗的餐桌。

《红楼梦》第六十一回中，柳家的抱怨那些不时来大观园小厨房要这要那的小丫环们恃宠生娇，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其中赞到宝钗与探春：“……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一句赞语，道出了姑娘们对枸杞芽的青睐。

肌骨莹润、体态丰盈的宝钗，被宝玉赞为“无书不知”，她深谙医理及养生之道，平时生活朴素清简，日常饮食也十分清淡。书中对她的饮食偏好着墨不多，只是在这个春季，借厨役之口说出一道简单易做的养生中药膳——油盐炒枸杞芽儿。

春日试春盘，吃腻了肥鸡大鸭的贾府小姐们，偏爱尝道时令菜。不独宝钗，“才自精明志自高”的三姑娘探春也好吃枸杞芽儿。

枸杞是我国大部分地区都生长的蔓生灌木，其子与叶皆可入药，以宁夏产为佳，功效补肾明目、润肺滋阴。春天，枸杞发嫩芽，味苦，微带甘，可食用，也即是宝钗探春所食的枸杞芽，为枸杞嫩芽茎，又称枸杞苗。江南俗称枸杞头，与荠菜、马兰头并称“春野三鲜”。

枸杞芽药食两用古而有之，早在《神农本草经》就有记载：“枸杞处处有之，春生苗叶，如石榴叶而软嫩，可蔬食。”《新本草备要》称其为天精草，春天采服，可滋补强身。元代鲁明善的《农桑衣食撮要》言明“春间嫩芽叶可作菜食”。

枸杞芽味甘性平，能滋肾养阴，退热解毒，可治少女月经不调。功效不输枸杞子。明代兰茂《滇南本草》载：“枸杞尖作菜，同鸡蛋炒食，治年少妇人白带。”《药性论》则称，枸杞芽“和羊肉作羹，益人，甚除风、明目”。

枸杞芽取材简便，江南一带常以此为春季家常菜，俗云可以清火。枸杞芽清香微带苦涩的味道、饭桌上母亲慈爱温和的目光以及那句“吃枸杞芽眼睛能清亮”的叮咛，是很多游子心底柔软的记忆。从南边金陵来的薛宝钗素来体丰怯热，有从胎里带出的病根儿，对滋肾养阴、清肝明目、退热解毒的枸杞芽正是适宜。而管理家政劳心劳力的探春，也正适合养肾阴、清肝火。

《黄帝内经·素问》上说：“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中医治疗讲究“因时、因地、因人”制宜，养生也要适应季节，调养生气，使机体与外界自然和谐统一，春天阳气生发，万物始生，可适时保护阳气。饮食调养亦如此，春属木，与肝相应，宜食辛甘发散之品，吃点柔肝养肝、疏肝理气的草药和食品，如清肝明目的枸杞芽，正是时候。

枸杞芽烹调方法多样，明代医家周履靖在《茹草编》中详述其做法：“枸杞头：昨有道士揖余言，厥惟灵卉可永年。紫芝瑶草不足贵，丘中枸杞生芊芊。摘以莹玉无瑕之手，濯以悬流瀑布之泉，但能细嚼辨深味，何以勾漏求神仙？村人呼为甜菜头，春夏采嫩头，汤焯，盐醢拌食。”明代高濂的养生著作《遵生八笺》中也摘录：“枸杞头：枸杞子嫩叶及苗头采取如上食法，可用以煮粥更妙。四时惟冬食子。”油盐煸炒、切碎凉拌、或入羹汤皆相宜，熬成菜粥也是美味可口。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踏青归来，撷一把嫩绿的枸杞芽，让餐桌赏心悦目的同时，也可收清心明目之功。在睡思昏昏的春日里，读一读红楼，品一道枸杞芽儿，换了口味，悦了心情，也调理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