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的10年

今天又和妈妈吵嘴了，为了做菜时到底放不放味精。上次吵嘴是因为草莓该怎么洗，上上次是因为洗完头发要不要用吹风机……爸爸妈妈来南京一个多月，我们吵嘴不下十几次，大至理财，小至洗碗用多少洗洁精，花样百出，应接不暇。虽然氛围总体来说是欢乐祥和的，可在这零零碎碎的拌嘴中，我忽然意识到，我和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渐渐走向了两个家庭，过着两种不可隔断却又截然不同的生活。

有天早上我坐在镜前搽隔离霜，妈妈进来喊我吃早饭，顺嘴说了一句：“化什么妆呀，对皮肤不好。”我说：“就打个底，不算化妆。”妈妈拿起我桌上的瓶瓶罐罐问：“打什么底？这是什么东西？”我着急上班就敷衍了一句：“您就当我是化妆吧。”

上班路上我一直想着妈妈皱着眉头看化妆品盒上那些日、英、法文的表情。之前，妈妈不化妆我也不懂那些瓶瓶罐罐；上大学后，开始学室友涂涂抹抹，从零基础一路恶补，清洁、祛角质、精华、眼霜、隔离防晒一个不落。而妈妈还是那个一瓶大宝用一年的妈妈。

以前，无论我做什么事都不爱和爸爸说，因为他从来没给过我一句鼓励。前些天晚上我在台灯下熬夜赶稿，爸爸睡醒一觉起来问我怎么还不睡，我不敢说，怕他又耻笑我的作家梦。老公帮我回答：“她在给杂志赶稿。”我爸站着看了一会儿说：“行，好好写！”他居然没泼我冷水。而现在，我真的开始动笔写长篇了，他那个“好好写”就是我最根本的动力。

高中毕业后的近10年里，我很少回家长住，不停地到处走着、看着。我找工作、辞职、旅行、谈恋爱都很少和他们详细地说来龙去脉，平时电话里说的都是吃什么、干什么、钱够不够花之类的话。

这10年，我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改不掉的习惯，而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在10年后再次共处的日子里，我感觉到他们小心翼翼地尊重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儿。

这10年，我一路向前走着，不曾回头等一等他们，而他们抵挡着时光，依然站在原地等我。在彼此缺席的10年中，他们没机会和我一起哭笑；在彼此缺席的10年中，我不曾体谅他们的生活和孤独，不曾鉴证他们一天天老去的面孔。

这次爸妈来南京，我专门带他们去夫子庙吃小吃，去玄武湖划船，其实是想带他们体验一下我和老公谈恋爱的过程。我告诉妈妈我和老公在夫子庙吃到一个特别难吃的牛肉锅贴，我和他划船的时候把船撞到了岸边，妈妈一直腼腆地笑着，并不停地问我：“然后呢？然后呢？”

我们都想把彼此“缺席”的那一部分尽量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