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P卖书

阿P是个文学爱好者，他想靠稿费维持生活，于是拼命写，拼命投稿，一个月也能发表四五篇，但稿费不但维持不了基本生活，连稿件打字费都难以支撑。他也知道一稿多投，他的小说《坐摩的的女孩》被《文学风》、《湘中文学》等刊物发表，还入选了《2012中国精短美文精选》，但等了老半年总共也只收到区区100元。

那天，他在打字店打完稿件出来，遇到一个作家朋友，那个朋友西装革履，红光满面，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阿P想，他有什么资格春风得意？不但文章没我写得好，也没有正当工作，去年才从监狱里放出来，讨了个二锅头老婆还带三个拖油瓶。

“老兄，你落伍了。”作家朋友左手用牙签剔着油黄的牙齿，右手拍着阿P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要出书，出书很来钱。”他说，他出了本《蓝楼梦》，买了个丛书书号，印了2000本，赚了几万块，现在他正在写《黄楼梦》和《白楼梦》，他已经在金梦花园买了房子，二锅头老婆又怀孕了，正在家里有滋有味地做着全职太太。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P一回到家就做出书的准备工作。短时间内写《东游记》、《北游记》之类的新书来不及了，就把以前发表在各报刊的小说收集整理成集，取名《梅山蛮子》，花几百元钱买了个不入流的国际书号，找到开小型印刷厂的朋友，要他先帮忙印1000本，书卖完后就交印刷费。

书终于印出来了，阿P那个严重营养不良的妻子，每天都深情地目送他离开家门，嘱咐他，能卖几本算几本。她和他相濡以沫20年，知道他写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阿P背着一大包书东奔西走，每天卖不了几本书。他想到了他有个很好的朋友在某局做办公室主任，他们单位最少可以买我20本书。于是，他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某局，找到了他的朋友刘主任。

正在办公室里不知道为什么事一愁莫展的刘主任，看到阿P，显得非常高兴，又是倒茶，又是递烟。阿P有点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我不会抽烟，我不会抽烟！

阿P将一本书铺开来，在扉页上工工整整地题上刘某某雅正，恭恭敬敬地递给刘主任，小心翼翼地说明来意，刘主任很随意地翻了一下书，然后将书丢在桌上，笑着说：“买书的事不要急，吃饭的时间到了，等下局长和副局长们陪你吃饭，吃完饭再说。”

“吃饭就免了吧……”阿P很不好意思，想推脱。

“不要客气，吃个便饭而已……”刘主任示意阿P坐一会，然后开始打电话订包厢，再一一打电话通知领导们赴宴。

吃饭的地方叫做康年北苑大酒店，里面的装饰富丽堂皇，流金溢彩，包厢里有一张硕大的圆形餐桌。阿P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餐桌，他想要摆多少菜才能将这桌子摆满？他还想，我要夹菜还不要站起身来满桌子跑？他不知道这桌子是可以自动旋转的。等了一会，就餐的人陆续来了，刘主任热情地做着介绍，并称阿P为著名作家，是谭谈的学生、晏西征的徒弟。谭谈和晏西征的名字如雷贯耳，阿P的名字和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也就动听了很多。

吃饭的人有十来个，有局长、副局长，科长、副科长，主任、副主任。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菜非常丰盛，摆了满满一桌。酒却是用矿泉水瓶装的，可能是自酝的米酒之类。

领导们一一敬阿P的酒，他惶恐地推迟：“我不会喝酒，真的不会喝酒……。”

“喝吧，少喝一点，你不要小看了这矿泉水瓶里的酒，这可是正宗的茅台。”刘主任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阿P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说不出味道，也道不出好丑。

酒足饭饱后，刘主任到总台结账，包烟酒饮料共计2800元，他在发票上签字，并注明“招待省里来的著名作家”。

阿P见天色已晚，准备告辞，他对刘主任说：“我还是回去吧，你看我那书……”

“书的事明天你到办公室再说，今天必须玩得尽兴！领导尽兴了，买书是小事。”刘主任打着饱嗝，“晚上还有丰富多彩的活动，到KTV去唱歌。”

KTV唱歌，领导们个个都是歌手，唱的歌字正腔圆，铿锵有力。还有好几个妩媚性感、妖气四溢的陪唱小姐，扭着滚圆的屁股，争相故意抖着汹涌澎湃的胸，露出白晃晃的“胸器”，张开血盆大口，鬼哭狼嚎地叫嚣着：“等到太阳它落西山口呀，让你亲个够……”阿P不会唱歌，听了几首就要告辞。刘主任说给你也找个小姐来“逢胸化吉”？阿P脸红心跳，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刘主任也不再强留，因为领导们抱着陪唱小姐已经渐入佳境，接下来的事与阿P毫无瓜葛了。

这一晚唱歌又花了3000多元，当然其中包括“特殊服务费”，统统开发票报销，名曰“招待省里来的著名作家”。

第二天一早，阿P又来到了某局办公室，因为他的包留在那里，包里也就20本书，照定价全部买了也就560元，他买了两张发票，每张280元，开的是接待费，税费都花了30元。

刘主任没有昨天那么热情了，两眼充血，显然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发票开好了吗？”刘主任问

“开好了，开好了。”阿P心里一阵窃喜，忙将两张发票呈上。

刘主任仔细看了看发票，留下一张，另一张退还给阿P。

阿P想，买10本也好，我打零工也要两三天才能赚这么多钱。

刘主任将发票收好，递给阿P一张老人头，说：“我们单位只买两本书，其他书你背回去吧，钱也不要找了，就当我赞助你的。”

“这……”阿P还想说什么，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局也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买书这方面的开支，实在不好意思，帮不了你什么忙。”刘主任一脸歉意，“老兄，实话告诉你吧，本来是想帮你多买几本的，可昨天晚上我们局长对你的印象不太好，他说，一个作家，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会唱歌，四不会泡妞……写不出什么好作品的。”

阿P满脸堆笑，洗耳恭听刘主任的教诲：“你要向黄作家学习，他写的书比你写的书要好看多了。”

黄作家就是阿P那个写《蓝楼梦》的朋友，他的书充满着男盗女娼，凶杀色情。阿P唯唯诺诺地点头应着，背起书离开了这个清水衙门《梅山蛮子》。

阿P的书至今还有一大半没有卖出去，它们拥挤在墙角里每天对着他挤眉弄眼，他至今还欠着印刷厂一大笔印刷费。

阿P出书致富的“中国梦”彻底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