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账

晓莹是我的初中同学，印象中她一直非常内向，是那种班主任批评别人她害怕的直搓手的小女孩。

再见她是大二的时候。晓莹找了一个男朋友，刚好和我在一个城市，于是大家约好出来聚聚。北方的冬天特别冷，在厚重的羽绒服大军中我一眼就认出了她。黑丝，短裙，短上衣。旁边是她的真命天子，据说是篮球队的，长腿，高鼻梁，还有一个笑起来弧度刚刚好的歪嘴角。晓莹没看到我，她一直在仰着头冲他笑。

那时人人网是大家主要的社交工具，晓莹也用，但用的硝烟弥漫。原因很简单，她的真命天子长相太过招摇，她在他身边，犯了众怒。每天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女生活跃在晓莹的页面，骂法五花八门，形式多种多样。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晓莹受不了，时不时跳出来反击，隔三差五的还会发表日志维权声明，文章写的一篇比一篇精彩，久而久之不但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之身，嘴皮子功夫也是了得，结果到最后什么样的姑娘都奈她无何了。我有时也会问她，他怎么解释，她说，他会把别的女生给他发的信息拿给她看。我追问她怎么知道那是全部短信，晓莹说，你太多疑。别人的感情我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沉默，晓莹却说话了，她说我希望是全部。

大四的一天夜里，晓莹打电话给我，内容只有两句话，我怀孕了，借我一些钱。晓莹学习很用功，年年拿奖学金，但大都用在了真命天子身上，以至于掏不出做手术的钱。我执意要去看她，她执意不肯，说有他陪着就够了。

术后我去看她。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租了其中一间小的，大冬天，暖气片冰凉。她开的门，我吓了一跳，一边拉她去躺着，一边埋怨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真命天子。晓莹像个没事人一样，热情的给我倒水，讲手术过程她是怎么一觉睡醒就结束的，讲别人是怎么被搀着出来的，讲她是自己溜达着下来的，把真命天子脸吓的惨白。她说的时候偶尔还是会仰着头冲着他笑，好像不曾经历痛苦和失去。

临走的时候，我一再叮嘱晓莹要照顾好身体，休养不好以后会落下病根等等，其实也是说给她的真命天子听的，我想骂他，但我知道晓莹舍不得。我说别的先不说，哪怕找一个暖和一点的房子，真命天子说她火力壮，不冷，我还是想骂他。晓莹说我真的不冷，不信你摸我的手，我伸手一握，真的比我还热。爱情会让女人失去理智，但我没想到连感知也会失去。

毕业后一年，晓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前女友。他选择了他老板的女儿，当年人人网大战成员之一。晓莹没哭没闹没上吊，平静的让人害怕。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联系，斗转星移，身份转换，晓莹变成了男人手机里不会给女友看的秘密。

好的爱情关系会开出洁白的花朵，反之会长出恶魔的果实，吞下便被爱情反噬其身。晓莹开始频繁的和不同的男人约会，她笑，她醉，她同时游走在几个男人身边，她想拼命找回爱情的感觉，但是她说，他们只是有一点点像他，他们不是他。

那段日子里，晓莹如行尸走肉一般，当她以前女友的身份奔赴秘密约会时，她似乎找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可当她见到她曾经的真命天子那一抹歪歪的笑时，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还是会仰着头孩子似的冲他笑。然而一通背着晓莹的电话，便会让她回想起曾经的种种担心、猜忌、愤怒，顶在喉咙，让她窒息。但过不了多久，晓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这种情绪应该属于另一个女人，她呢，除了片刻欢娱，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再一次回到其他人身边，带着男人看不透却为此着迷的眼神，继续行尸走肉。

四年后，我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见到她，得知她已经和一个商人订了婚，生意为大，随后才是她，他们打算隐婚。那天的婚礼上，她滴酒未沾，哭的像撒酒疯。她问我，为什么不是他，我忽然想起大二那次见面，寒风刺骨，黑丝短裙，我问她你冷么，她说冷的要命，可是他喜欢。

青春是一本老账本，拿命珍惜了谁，辜负了谁，牺牲了谁，风吹日晒雨淋之后，一笔笔账目早已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