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保重

阳光明媚，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从买来的“客户资料”中随机选择了一个号码，就开始打电话。这是他的工作，不必风吹日晒，无需搬砖和泥，每天只需动动嘴皮子而已。

“喂，请问你是李淑梅女士吗？”他一向是这个习惯，第一句话就直呼其名。

等了一会，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我，请问您是哪位？”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的声音不再平稳。他马上换了一种语气，急促之中透着焦虑，沙哑之中蕴含温情。他说：“我是省城的一名交警。刚才你儿子在十字路口发生了车祸，被我们送到医院去了。现在急需3万元的医药费，你能不能给汇款过来？”

“什么？我儿子发生了车祸？”对方明显一愣：“能给我讲讲车祸的过程吗？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奇怪，当妈的不关心儿子现在是死是活，却要追问什么车祸的过程？也好，现编一个并不难。凭他的机智和口才，这绝不是问题。

他说话的时候，对方一直在静听。等他详细描述了一番“车祸”之后，对方接着追问：“你说的是哪家医院？主治医生是谁？”

他随口报了一家医院的名字，并且说明主治医生姓胡。为了得到对方的信任，他“善意”地提醒对方，可以为她提供胡医生的电话，供她咨询。当然，“胡医生”就在他的身边，就等着随时配合他的工作。

“不用麻烦胡医生了，我相信你，”那个衰老的声音说：“我的确很想给你寄钱去，可是我不能。我得了重病。躺在床上起不来。”

只要相信就好，别的问题都好解决。一想到将有一大笔钱向自己飞来，他就抑制不住狂躁的心情。他替对方出主意：“人命关天，不及时抢救的话，你儿子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看，是不是可以让家人代你汇款？”

苍老的声音忽然哽咽了：“我没有家人，老伴几年前就走了。”

他一愣，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好的情绪纠结着他，让他一时无言。

对方有点沉不住气了，开始追问他：“说话啊？我在等你说话。”他还是沉默，说话的勇气似乎在一点一点消失。

苍老的声音变得抽噎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啊？其实，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从你打电话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骗局。我的兒子不可能发生车祸，因为，几年前他就得癌症走了。可是，你的声音和他好像啊，我已经太久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生意”失败了，他本该失望，沮丧，愤怒，骂娘的。可是，他突然好安静，好安静。他只想做一件事，赶快挂掉电话。

也许，对方早猜到了他的心事，卑微地请求他说：“最后再说一句吧？我没听够。”声音凄楚悲凉，透着一个母亲的爱和思念。

沉默良久，他终于对着话筒说：“妈，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