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瞎子眼里的世界

钱瞎子是我们那个大杂院里十几户邻居之一，而且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邻居，他一辈子没结过婚，解放前过了大半辈子，解放后也活了十几年，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对于世界他有自己的看法。

解放前，他的职业是算命先生，据说他算命十分灵验，一次，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来找他算命，他说：“快回去让你男人躲一躲，不日就有血光之灾，过了中秋再回来就能捡回一条命。”女人回家以后就把钱瞎子的话告诉自己的丈夫，让他出去躲避血光之灾。可是，她丈夫是个愣头青，没听钱瞎子的话，结果中秋节前夕国民党抓壮丁把她丈夫给抓了，这小子半道挣脱了绳子逃跑，被人一枪给打死了。另一次，有个老年女人来找钱瞎子算命，刚报了生辰八字，钱瞎子就发火了说：“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什么害我？一个算命先生只要算了一个死八字就再也不灵验了，快回去料理丧事吧！”那个老女人一听说自己的儿子就是一个短命的命当场就嚎啕大哭了，旁人了解了事情的原委都无不称道钱瞎子算命能通神。

钱瞎子算命得来的收入大部分也就是吃喝玩乐，也吃肉也喝酒，街坊邻居都曾经见到他常逛窑子，但是，老鸨却不相信他能通神，每次给他的女人总是又老又丑，花同样的钱，玩的却是明眼人不要的女人。那时候没有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钱瞎子吃了哑巴亏也没处说理去，有人就拿钱瞎子开心说：“瞎哥，都是花一块大洋，你玩的女人丑得没眼睛看，吃亏了。”钱瞎子说：“你玩了一个漂亮的多长一斤肉吗？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眼睛，不知道什么美丑，看不看还不都是他妈的两块皮，把水放掉了万事大吉，下一次赚了钱再来快活，就这么回事。”

解放后，政府禁止迷信活动，每月发给他八元钱生活费，吃喝不成问题，但是嫖娼的钱是没有的，当然，政府也取缔妓女行业。说起这件事，钱瞎子总是说：“还是旧社会好，挣钱多，随便花，现在就是有钱女人也没处找去。”那时候群众觉悟都很高，大家都批评他：有人说，别胡说八道，小心抓你坐牢；有人说，你这是地富反坏右的言论，旧社会你是靠骗钱过日子，新社会政府什么都不要你干，白白给你发钱，你还牢骚满腹，真是人心不足；还有人说，你狗日的真是一个瞎子，瞎逼枯闇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说新旧社会两重天，苦的苦来甜的甜，只有阶级敌人才希望回到旧社会。每当此时钱瞎子就不再吭气，他也知道众怒难犯。我们当地有一句俗话叫做：瞎狠癞犟麻烦刁，说的意思是瞎子因为不能全面正确认识世界，总是从自己主观角度来评价世界；长有癞头疮的人脾气都很犟，先生笔下阿Q就是这样一个癞头疮的典型代表人物；再一点就是说脸上长麻子的人都很刁滑。也许这一句话在美国就有侵犯残疾人权益的嫌疑，但是在中国人们通常认为很有道理。

不久，有一件事就印证了人们的这一观点，一天，钱瞎子花了一块二毛钱买了一副驴大肠，明眼人对于这类食物清洗都很费事，首先得把驴大肠反过来用清水洗过除去粪便等杂物；然后再用纯碱白酒加面粉芹菜杆反复搓揉；最后再用清水洗过并且除一道水，方可下锅。钱瞎子胡乱洗了一下就装进砂锅放在门前街边蜂窝煤炉子上煮着，这时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汉子过来一看，驴粪蛋子在砂锅中上下翻滚，就对钱瞎子说：“老伯，您的驴大肠没有洗干净，我学习雷锋给您拎到河里去洗一洗。”那时候河水没有污染，也没通自来水，人们主要使用河水和井水。

钱瞎子说：“你学习雷风就给我洗驴大肠，你要是学习雷雨是不是把你的老婆给我玩一玩啊？”把那个干部弄了一个大红脸。

那个干部说：“老伯，您误会了，这个雷锋是一个人，专门给别人做好事，不是您说的那个雷风雷雨，做好事也不包括给女人您玩，那都是旧思想，是要批判的。”

钱瞎子说：“你又说给我做好事又不给女人我玩，那叫什么做好事？我现在最缺的就是女人，至于驴大肠我怎么知道你是拎去洗还是拎回家？我花了一块二毛钱，丢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那个干部很淳朴，他真是想做一件好事于是他说：“我拿一块五毛钱押在您这儿，等给您洗完驴大肠，您再把一块五毛钱还给我这总该可以了吧？”

那个干部洗完驴大肠拿回自己的押金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钱瞎子自言自语地说：“甭管你用什么办法想骗我一副驴大肠门儿都没有，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说做好事怎么不把你的女人给我玩一玩？虚情假意是老子看家本领，靠它活了大半辈子，你以为我眼睛瞎了看不见，可是老子心里明镜似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