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蕴文化网>故事>留一张我家的火车站站台地图

留一张我家的火车站站台地图

收录日期:2025-12-02 01:32:57  热度:11℃

我父母在建筑单位工作,哪里有活儿就去哪儿安家。我家六个孩子,出生在四个地方,而我的父母,一个是湖北人,一个是山东人。在我懂事之后,我的家庭才相对稳定地呆在了一个城市。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奔波最少,然而在小时候,我是多么羡慕我的父母与哥哥姐姐,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拥有一个刻写了他们的记忆与历史的站台。

父亲的站台,在汉口。21岁,他中专毕业后已经在武汉工作了5年,却忽然心血来潮,决定去支援大西北建设。在汉口大智门火车站登上北上的列车,站台与列车距离很远,身高180厘米、酷爱打篮球的父亲,只用了两步。

站台上送行的人中,没有父亲的亲人,然而火红的横幅上所写的“热烈欢送”与他有关,他是光荣的支边青年,他的青春将挥洒于一片荒无人烟之处。

母亲的站台,在锦州。作为闯关东的山东人的后代,母亲的少女时代是在辽宁度过的。在母亲的叙述里,锦州火车站永远热闹而又危险,似乎每一步都会遇到坏人。那时候的她,是个漂亮的姑娘,皮肤白里透红,麻花辫一直垂到腰间,追求她的人很多,然而作为一个疑心很重的处女座姑娘,她常常觉得男人都不安好心。

母亲的行李是两只硕大的老式牛皮箱,同行的男生帮她拎上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塞进座位底下。母亲随身的布袋里装着馒头、咸菜与白水煮鸡蛋,而站台上,不知道谁的袋子不够结实,被挤烂了,白馒头与鸡蛋洒了一地。那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一样的年代,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东西,每个人上路的时候,口袋里都是面食与煮鸡蛋。

火车开动,白底黑字的水泥站牌上,“锦州”消失在夜风里。母亲这辈子再未回过锦州,然而当二姐出生时,她坚持在新生儿的名字里,镶进了一个“锦”字。

我的大哥大姐出生在西宁。那时候的西宁火车站,奔跑的还是一种窄轨小火车,姥姥家就住在火车站旁边的坡地上,爬上红砖房顶就能看到站台。大哥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爬房顶,到了六七岁,经常在房顶上一呆就是半天。

“今天,站台上有个瘸子。”他在饭桌上对姥姥说。

“有个小男孩拿个花皮球下车,他肯定是从上海来的。”他在睡觉前对我大姐说。

站台就是他的天堂电影院,每天上映不同的影片。

我去过大哥大姐的站台,那时候,大哥已经去陕西当兵,火车站旁边的那处姥姥家的平房由姨妈接管。旧车站即将废弃,偶尔有一两列火车经过,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提着饭盒的铁路工人,在傍晚6点的时候,等在站台上,不说话,像站台旁边野生的枸杞。

二哥、三哥的站台在河南洛阳,他们出生的时候我父母在河南工作。

大学的时候,每年都有同学要去洛阳看牡丹,我总说要去,却因故未能成行。工作后,终于有一次去洛阳出差。回程的时候,买到的车票是发往广州的,正是南下打工潮汹涌的年代,我的同事好不容易挤上车后,发现背包带被人齐刷刷地剪断,在她的肩头滑稽地晃动。车门处挤满了扭曲的脸,想要下车已经不可能了。我们奔进车厢,透过车窗看到站台上,两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手里拿着没有带子的蓝色拎包。“抓小偷”,同事把头探出车窗,大声喊,小青年继续慢悠悠地走路,站台上跑来跑去的都是着急赶火车的人,每个人都像要逃跑的“小偷”,只有真正的小偷,宛如路人。

回家后,我对二哥说,洛阳火车站真乱,二哥挠挠头,问:“是吗?”他离开那个站台的时候只有5岁,母亲背着他,二哥的两只鞋都被挤掉了。后来每次谈起这件事,母亲总说,幸亏两只都挤掉了,别人捡去,还能穿。

我二姐的站台在兰州。那时候,姥姥、姥爷已经从西宁搬去兰州定居,母亲在姥姥家生完二姐,便把她留在了那儿,跟随单位的工程,去了嘉峪关。三年后,我出生在嘉峪关,再过几年,父母终于调去了另外一个相对稳定的单位,地理上恰巧位于嘉峪关与兰州之间。于是,母亲抱着我,踏上嘉峪关的站台,父亲则抱着姐姐,踏上兰州的站台。

我离开嘉峪关的时候不到3岁,对于站台的印象几乎为零。听母亲说,当时正值盛夏,站台上有卖西瓜的,一个青皮红瓤大西瓜,被切成一牙一牙,花朵似地摆在一块纱布下面,母亲见我嘴馋,便花一毛钱买了一牙给我,吃完我便开始上吐下泻。

那一路的折腾,深深地刻进了母亲的脑海里,此后每一次,无论谁坐火车,母亲都要叮嘱,站台上的东西不能买。

在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中,我们曾经拥有过的站台都已经重新翻修,连后来我成长的那个小城金昌,火车站也在去年重新修建。新的站台,有密实的顶棚,我们再也不可能踏着站台上咯吱作响的积雪,从火车上接下来一个热气腾腾的人,当他双脚落地时,豪气地感叹:这雪真厚!

猜你喜欢

  • 爱情的价值

    真爱是绝不抛弃 2004年,尚宗强偶然认识了同在厦门打工的赵望梅。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相爱了。尚宗强自小酷爱跑步,当时在一所学校当宿舍管理员的他每天坚持去操场练习。每一次练习长跑,赵望梅都会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加油鼓劲儿。 两人一起跑步时

  • 黑白世界里的纯情时光

    这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那个时候,他二十六七岁,是老街上唯一一家电影院的放映员。也送电影下乡,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放映的全部家当——放映机、喇叭、白幕布、胶片。当他的身影离村庄还隔着老远,眼尖的孩子率先看见了,他们一路欢叫:“放电影的来喽

  • 爱到忘年时

    1930年深秋,巴黎沐浴在一片香风馥雨里。一个多雨的午后,她去宋庆龄在巴黎的临时寓所参加华人聚会。屋内,满室高朋谈笑风生,窗外雨珠敲打着快乐的音符。她捧着莫奈的画册,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就着雨声,慢慢翻阅。她觉得自己前世是画家笔尖的一缕月魂

  • 为你画一张向日葵的脸

    一 他在街头给别人画肖像,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令他难忘的女人。那是个忧郁的女子,他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滑落的泪水。莫名地,他的心跟着隐隐作痛。如果可以,他多想,把她脸上的泪水移到他的脸上来,把她心中的痛楚移到他的心上来。他鬼使神差一般,望着她,

  • “不老情人”

    自从父亲得了帕金森病后,文森特便觉得家里的一切都被搞混了,父亲思维混乱,总喜欢突然说出些稀奇古怪的话来。比如,每次去看他时,父亲都会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例如,你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为什么昨晚偷打游戏不学习?

  • 因为爱情,“第一名男保姆”这样炼成

    保姆式的贴身爱 2007年6月,陶秋洁告别失意的上海滩,去深圳“投靠”那个在大学时代就没正眼瞧上两眼的同班同学周绪平。 三年前,陶秋洁和周绪平毕业于重庆对外贸易经济学校计算机专业。在校期间,周绪平因为长期把课桌收拾得过于整洁,以至受到众多老

  • 草原上的婚礼

    在雅鲁藏布江流域的青青草原上,有一户游牧藏民,母子俩相依为命。老阿妈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儿子阿桑个头矮小,身体瘦弱,但喜欢唱歌。老阿妈经常手拿转铃为儿子祈福,希望儿子早日成家。可阿桑每天和牛羊在一起,要找一个新娘多么不容易。 有一天,阿桑躺

  • 爱是时光里的向阳花

    1 2003年我在德国法兰克福大学读艺术,为了省钱便在一座离学校不远的小镇上租了一间破旧的公寓。公寓是在一楼,门口有木制的栅栏,栅栏上的白漆掉了一片,上面缠满了绿色植被。 为了解决生活费和学费,我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求学期间,一度消瘦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