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蕴文化网>故事>妈妈的梦幻

妈妈的梦幻

收录日期:2025-12-02 03:01:46  热度:8℃

妈妈的梦幻

妈妈从小有一个梦幻,就是当她长大结婚以后,她要做一家之主,每个人都要服从她。

当妈妈刚到我们李家的时候,妈妈的妈妈也跟着来了。外祖母是一位严厉而干练的老人,独裁而又坚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大权独揽:上自妈妈,下至我们八个孩子(二元宝,六千金),全都惟她老太太之命是从,妈妈虽是少奶奶兼主妇,可是在这位“太上皇后”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王”,一个孩子们的小头目,一个能生八个孩子的大孩子。

由于外祖母的侵权行为,妈妈只好仍旧做着梦幻家。她经常流连在电影院里—

—那是使她忘掉不得志的好地方。在外祖母专政的第十九年年底,一辆黑色的灵车带走了这个令人敬畏的老人。五天以后,爸爸从箱底掏出一张焦黄的纸卷,用像读诏书的口吻向妈妈朗诵道:“凡我子孙,当法刘伶:妇人之言,切不可听!”带着冰冷的面孔,爸爸接着说:

“这十六个字是我们李家的祖训。十九年来,为了使姥姥高兴,我始终没有拿出来实行,现在好了,你们外戚的势力应该休息休息了!从今天起,李家的领导权仍旧归我所有,一切大事归我来管,你继续照做孩子头!”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中,妈妈的梦幻再度破灭了!于是,在电影院附近的几条街上,更多了妈妈的高跟鞋的足迹。爸爸的治家方法比外祖母民主一些,他虽禀承祖训,不听“妇人之言”,可是他对妈妈的言论自由却没有什么钳制的举动。换句话说,妈妈能以在野之身,批评爸爸。通常是在晚饭后,妈妈展开她一连串、一系列的攻击,历数爸爸的“十大罪”:说他如何刚愎自用,如何治家无方??听久了,千篇一律总是那一套。而爸爸呢,却安坐在大藤椅里,一面洗耳恭听,一面悠然喝茶,一面频频点首,一面笑而不答。其心胸之浩瀚,态度之从容,古君子之风度,使人看起来以为妈妈在指责别人一般。直到妈妈发言累了,爸爸才转过头来,对弟弟说:

“‘唱片’放完啦!小少爷,赶紧给你亲爱的妈妈倒杯茶!”

旧历年到了,爸爸总是预备九个红包,妈妈在原则上是绝不肯收这份压岁钱,可是当弟弟偷偷告诉她分给她的那包的厚度值得考虑的时候,妈妈开始动摇了,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她终于没有兴趣再坚持她的“原则”了!

堂堂主妇被人当做孩子,这是妈妈最不服气的事。可是令她气恼的事还多着哪!妈妈逐渐发现,她的八个孩子也把她视为同列了。例如爸爸买水果回来,我们八个孩子却把水果分为九份,爸爸照例很少吃,多的那份大家都知道是分给谁的,妈妈本来赌气不想吃,可是一看水果全是照她喜欢吃的买来的,她就不惜再宣布一次“下不为例”了!

爸爸执政第八年的一个清晨,妈妈在流泪中接替了家长的职位。丧事办完以后,妈妈把六位千金叫进房里,叽叽咕咕地开了半天妇女会,我和弟弟两位男士敬候门外,等待发布新闻。最后门开了,幺小姐走出来,拉着嗓门喊道:

“老太太召见大少爷!”我顿时感到情形不妙。进屋以后,十四只女性的眼光一齐集中在我身上,我实在惶恐了!终于,妈妈开口了,她用竞选演说一般的神情,不慌不忙地说道:

“李家在你姥姥时代和你老子时代都是不民主的;不尊重‘主权’——‘主’妇之‘权’——的!现在他们的时代都过去了!我们李家要开始一个新时代!昨天晚上听你在房中读经,高声朗诵《礼记》里女人‘幼从父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一段,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念给我听的。不过,大少爷,你是聪明人,又是在台大学历史的,总不会错认时代的潮流而开倒车吧?我想你一定能够看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夫死从子’的时代了……”

我赶紧插嘴说:“当然,当然,妈妈说得是,现在时代的确不同了!爸爸死了,您老人家众望所归,当然是您当家,这是天之经、地之义、人之伦呀!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您做一家之主!我投您一票!”

听了我这番话,妈妈——伟大的妈妈——舒了一口气,笑了,“筹安六君子”也笑了,“咪咪”——那只被大小姐指定为波斯种的母猫,也摇了一阵尾巴。我退出来,向小少爷把手一摊,做了一个鬼脸,喟然叹曰:“李家的外戚虽然没有了,可是女娲却来了!好男不跟女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咱们哥俩还是赶快‘劝进’吧!”

妈妈政变成功以来,如今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每遇家中的大事小事,妈妈都用投票的方法来决定取舍,虽然我和弟弟的意见——“男人之言”——经常在两票对七票的民主下做了被否决的少数,可是我们习惯了,我们都不再有怨言,我们是大丈夫,也是妈妈的孝顺儿子,男权至上不至上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妈妈能实现她的梦幻!

猜你喜欢

  • 请你挡在我的面前

    19岁之前,我从未见过父亲放声大笑,他沉默寡言,如果能用手势表达,他就决不会开口,他的嗓音沙哑难听,带着极为浓郁的燕赵方言味道。家中只有我和父亲两人,据说母亲在生下我后就失踪了。奇怪的是,父亲从未寻找过母亲,也没有人在父亲面前提起过母亲,这

  • 父亲啊,让我们来世对饮

    农历七月十一,父亲的祭日。父亲离开的时候,我23岁,按说已经成年,但在从父亲得病到去世的20天里,我完全懵懂成一个孩童。父亲最初的检查,是在当地的小镇医院。设备相当简陋,但父亲病入膏肓已经是一目了然。医生写了一纸假的诊断,交给父亲。然后把我

  • 我也是一个父亲

    他32岁才走进婚姻。次年,喜添贵子。爷爷给孙子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耀祖。耀祖一周岁被发现患了先天性智障。四岁那年,他被车祸夺去了生命。痛失幼子,对这个家庭是一场沉重打击。很长一段时间,每逢吃饭,全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相互都不敢对视。只有他偶尔

  • 父亲哭了

    一那一次,他来我在县城的家,带了大包小包的农产品,蹲在门口的一角,“吧嗒吧嗒”地抽烟,焦急地等我。下班回家,远远地看到他,我就直奔过去,边开门,边埋怨他:“爸,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去接你呀。”他“嘿嘿”地笑着:“怕给你添麻烦,再说,我自己

  • 迟迟不开的家门

    自从在城里结婚后,乡村的老家似乎就成了一个遥远的记忆。老家离城里并不远,百十里的样子,那里曾是他求学时无限惦念的地方,可当他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又迅速把乡村忘记了。不是不想常回家看看,路上的颠簸让在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妻子怨声不断。刚到村口,乡

  • 新娘的父亲

    那天下着小雨,她非要去逛◆文/洛水筝街,我只好打着一把雨伞去她家接她。在小区门口看到她父亲也撑着一把雨伞送她过来,走到我身边故作轻松地说:“好了,你给她打着伞去上街吧,我回去了。”他很快地转过身往回走,但没走几步就又转了回来叫住我说:“你那

  • 睡在公园长椅上的父亲

    高考时,我对父亲说:“你陪我去吧?别的同学都有家长陪。”父亲笑着只说一个字:“好!”父亲一向不善言辞和情感表达。高考考场设在市区的一所中学里,而我家住在郊区的农村,离市区有20多公里路程。因此,我和父亲要提前一天坐公车赶到市里,然后在考场附

  • 糖醋藕夹

    谢小七最爱吃老妈做的糖醋藕夹。上大学隔几个月回去一次,往往是票还没买,菜单就列好发回家去。后来工作在外地,买不到新鲜藕,每次都让老妈背几节来下锅。外面餐馆里也有藕夹,但小七从来不屑一顾,“和我妈的手艺比,差远了!”到底怎么个好吃?小七“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