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蕴文化网>故事>夜半梦呓

夜半梦呓

收录日期:2025-12-02 04:01:16  热度:7℃

随风飘荡的白布,颤巍巍的白花;灵棚内外男人和女人哀嚎一片;高高的戏台上丧乐震天响;院子里厨师们在紧张的忙碌,白斩鸡、清炖鱼,红烧肘子、白蒸肉,一盘盘,一碗碗,热气腾腾,油锅滋滋响,炉火烧的旺。院外棚里几十桌的丧席一字排开,吊丧的人一拨又一拨,蜂拥而来,头顶着白孝帽,身穿白孝衣的我在人群中穿梭,步履沉重,心情悲切

灵棚里那张窄小的灵床上躺着我的姥姥,身上蒙着白布,只露出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那是母亲花了一千多块钱给她买的一套寿衣,一直放了好多年,每年秋天她都要拿出来晒晒。

我泪眼模糊扑到在姥姥身边--两家离得近,小时候我一直爱粘着姥姥,跟她感情最深,现在看着姥姥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咱也不能喊我一声乳名,我的心像被什么扯了,撕心裂肺的痛。

我趴在姥姥头边,正伤心欲绝,不能自抑,竟然觉察出了异样:我发现躺着的姥姥有了细微的动静,我一把扯下覆在她脸上的白纸,那张熟悉的脸,双眼紧闭,惨白如纸,只是眉间好像有了一丝生机。我又惊喜又害怕,飞一般跑出去找父亲和舅舅。

我的一席话让他们各个目瞪口呆,如临大敌,大舅摸起一把铁锹,小舅摸起了一把镰刀,父亲也操起了棍子,其他人早吓得面如土色,恨不得赶紧抱头鼠窜

诈尸了,老太太诈尸了--人群里一个传着一个,热闹的丧礼瞬间变了形色。我茫然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叽叽咕咕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我正呆呆的发愣,父亲和舅舅们已经蜂拥着去了灵堂,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撒丫子往灵堂跑,人群已经把整个灵堂围个水泄不通,我疯一样往里钻,口里大呼着不要、不要--不要伤害我姥姥,我来养活我姥姥

当我拔开人群,眼前的一幕让我血往上涌:刚刚坐起的姥姥,被一阵雨点一样的棍子敲打,终于复又重重躺在那张为她准备的灵床上。

我哭喊着,就要扑上去,被身后谁的大手一把牢牢抓住,我眼睁睁看着那张白纸重新盖在了我亲爱的姥姥的脸上。

我猛然坐起,一轮惨白的月透过窗,照着床前一抹清冷,正是无边的夜,树叶沙沙作响,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原来这只是南柯一梦。

自从姥姥去世,我就成夜被梦惊醒,各种各样,离奇古怪,都离不开一个人,我已故的姥姥。

在我记忆深处,总觉得我亲爱的姥姥并没有离去,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姥姥是高寿之人,享年85;姥姥也是有福之人,膝下两儿一女,外孙、里孙七八个,只可惜姥爷离世的早,她一个女人即当爹又当妈,辛苦拉扯大三个孩子。

姥姥生前最爱翻出那件母亲买的寿衣,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那是一套绣着花边的裙装,在姥姥八十大寿的前夕,母亲卖了家里一头大肥猪,陪着她去买寿衣,乡下有这个说法,出嫁的闺女要给健在的双亲准备寿衣,讨个吉利,外爷爷死的时候,母亲尚小不记事。

买寿衣的时候,姥姥一眼相中了那套镶着精致花边,裙摆上绣着大朵牡丹的古装,也是寿衣店里最贵的一套,如果配上凤冠霞帔,简直和戏文里贵妃娘娘一样。看着价格母亲有点犹豫,家里三个孩子上学,就指望那几亩地,日子一直紧巴巴。

一旁的父亲不以为然:只要孩子姥姥喜欢,多少钱都买,该咱做的咱做好,不该咱做的,咱也不操心,省的人家说东道西。

母亲知道父亲的弦外之音。

姥姥已经快80的人,一直是自食其力,靠着在村里手套厂拆线头,挣个百八十块钱买个油盐。这几年她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眼疾严重,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每天拄着拐棍,摸摸索索的过日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断下顿,有时候她摸索到两个儿子门前,想着能讨口吃的,可人家往往是装作没看见,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半天都没个人影。

实在没办法,姥姥只能来村东头的闺女家,三个孩子在外上学,日子紧巴,老人一口吃食还是有的。

每天姥姥都拄着小棍上门,重活不能干,守个门,撵个鸡的还凑合。可日子没过几天,先是大舅上了门,闲话说了一箩筐;后来是二舅,开门见山,对着父亲和母亲一通埋怨。

原来村里闲言碎语传到了两个舅舅的耳朵里,说什么,三个孩子不嫌多,一个老娘没处搁,弄得天天去闺女家蹭饭云云,两个舅舅在村里有头有脸,都是好面子的人,这话咋听都不舒服,

父亲和母亲都是胆小怕事的人,自从两个舅舅上门以后,再也不敢热情的招呼上门的姥姥。

两个舅舅对姥姥,话说的更是不客气:你说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一点事都不懂,家里,米,面,缺你了吗,拄着棍子到外姓人家讨饭,成什么样子

姥姥吓得不敢吭声,对于这两个喊她娘的儿子,她自小就不敢说个重话--他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当年她姐姐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父母做主让17岁的她做了姐夫的填房,面对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外甥,她一直视如己出,战战兢兢,唯恐落到外人口舌--后娘难当呀。

直到两个孩子十几岁,能吃能喝,她才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孩子生下没几年,一天晚上男人喝醉酒失足掉进河里再也没能上来。

一个寡妇拉扯三个孩子,一个个成家立业,其中艰辛,谁能知晓。

现在的她,风烛残年,苟延残喘,就像盏灯,已经油尽灯枯,一辈子都活的硬气的她,为了一口吃食,现在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儿女的奚落像刀子捅在心口上,鲜血淋漓,早已经麻木的察觉不出疼痛。

她一个人躺在在床上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想的透透彻彻,亮亮堂堂。

那一天夜里,无雨,无风,也无月,她一个人拄着棍子,步行十几里地,在当年男人失足落水的那个池塘一头扎下,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人发现

85岁是喜丧,两个舅舅又都是极讲排场的人,丧礼置办的相当隆重,仅流水的席面就是上百桌,花圈、灵棚、丧乐在这个旮旯村算是首屈一指。

母亲一直在灵堂嚎啕大哭,她后悔,更恨自己的懦弱,我们姊妹仨的埋怨一直在她耳边回荡: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就不能站出来说句担当的话,她一个老人,能吃家里多少的东西

猜你喜欢

  • 出走与回家

    1969年9月,我初到美国读书。在旧金山机场看到通往全球的航班表:纽约、伦敦、巴黎、东京、阿姆斯特丹、莫斯科、斯德哥尔摩……那是个惊吓的启蒙经验。世界如在眼前,地理课本上的地名,原来是真的可以去的城市!1970年圣诞假期,我从读书的爱荷华,

  • 那个爱读书的魔鬼

    从书中的旁注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只是捧着书拿着铅笔的读书人。美国国会图书馆珍本书库藏书80万册,包括托马斯·杰斐逊、西奥多·罗斯福和伍德罗·威尔逊的个人图书馆,以及当代“作家”,比如,安迪·沃霍尔和麦当娜作品的首版本。它还是阿道尔夫·希特勒

  • 见了昆虫就忘情的人

    达尔文从小就热爱大自然,尤其喜欢打猎、采集矿物和动植物标本。一天,在伦敦郊外的一片树林里,一位大学生围着一棵老树转悠。突然,他发现在将要脱落的树皮下,有虫子在里边蠕动,便急忙剥开树皮,发现两只奇特的甲虫正急速地向前爬去。这位大学生马上左右开

  • 比莉·荷莉黛的故事

    距今30年以前,是在我成为小说家之前,不如说,是在我脑袋里毫无写小说念头的时代发生的事。那是真人真事。我那时在东京国分寺市的车站南口一幢小楼的地下室里经营着一家爵士酒吧,面积约15坪(约50平方米),一隅放着立式钢琴,周末常常举行现场演奏会

  • 把梦想带在身边的冰坛王子

    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出生在俄罗斯北部的一个小城。他的家坐落在一条偏僻农村的铁路附近,父母都是铁路工作人员。幼时的他体弱多病,且经常发烧,这最终导致他得了慢性肺炎,一出世便在医院待了整整三个月。为了更好的治疗他的疾病,他的父母决定搬往伏尔加格

  • 一棵向上的树

    2013年4月,盲人郑建伟被英国名校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录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重庆黔江区的大街小巷。郑建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双目失明,却能考上英国的名校,其中有什么秘诀吗?一时间,郑建伟成为人们热议的中心。郑建伟今年30岁,是重庆黔江区中医

  • 蔡澜,真正潇洒的人

    当过主持人,监制过电影,评论过美食,写过专栏,年过七十后,香港作家蔡澜有了个新爱好,就是聊人生。他的《看得开,放得下,才是人生》不久前在内地出版。一气儿读下来,让人忘了暑气,郁闷全消。封面这样写道:顺其自然而想,随遇而安而活,知足常乐而过。

  • 开会迟到,听会睡觉

    有的会开完后是要投票的。在安理会,投什么票,成员国通常事先打招呼、有沟通,都知道各方要投什么票。安理会开会有一个多年形成的习惯性做法:会议厅的第一排必须坐人,若该成员国的大使不在,坐在第二排的人要替补上来,代表该成员国参加会议和投票表决;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