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钵肉

1974年，农村“双抢”还没有结束，县里就把全县劳动力安排上了县里历史上最大的水利工程——冲柳工程。县里要举全县之力，用三年时间，根治冲天湖、柳叶湖的水患，确保粮食稳产高产。

三队的三十多个劳力全部上了。首战是唐家嘴工地。要把数里宽的湖筑坝截断，保证下游农田的安全。

唐家嘴奋战三个多月后，工程还远未完成。三队又接到紧急通知，要求他们赶赴竹山嘴工地。

有人就向领导反应，说出门三个多月了，想回家看看。农村汉子，还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家的，而且转战之后，离家越来越远了。但领导不同意，只好作罢。

竹山嘴工地又一个多月，已是冬月，一天，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大雨。取土的坑积满了水，是临时挖出的坑，不能排水，水就盛满了土沆无法排出。指挥部的领导也到了现场，无计可施。就要民工回家待命。这是他们上水利工地四个多月来的第一次休息。

回工棚的路上，大多数人都说回住地后要好好睡一觉，几个月来大伙最缺的是瞌睡，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劳动，没睡过一个好觉。

李兰波不这么想，他想回家。就把想法说了。他说：“我们几个月没回家了，家里也不知道什么样了？”有人就顶他：“想媳妇了就想媳妇了，还绕什么弯子。”李兰波也不回避，就说：“是啊，是想媳妇了，你不想啊。”是啊，大家都想。只是工地抓得紧，不能回家。有人就问：“怎么可以回去呢？请假肯定是不会批。有80多里路，如果我们都回去了，上面查到了怎么得了？”李兰波早想好了的。他说：“我们留人看家，上面来检查时，就说我们在镇子上遛达去了。而且水坑里的水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我们今天回去，明天早上赶回，不会有问题的。”经他这么一说，大伙觉得有道理。马上就吆喝开了：“赶快走啊，还愣着干什么？”于是大伙儿赶紧行动起来。

又有人提出：“今天改善伙食，晚上有肉吃呀。”大家这才想起。这是很难得的，上面规定，民工每个月改善一次生活，吃肉，一人配一斤肉。如果回家去了，吃不到肉，太不划算。有人就想，让看家的李兰才他把肉领回来。他是孤老，不用回家。我们明天就回来了，照样吃肉。大伙都同意，李兰才也同意。一切都妥协当了。为了不被发现，大家就从侧门抄小路走。

雨还在下，大家的蓑衣、斗笠、塑料雨衣等一齐上，也挡不住寒风冷雨。因为回家，大家热情很高。只是路泥泞难走，速度受到影响。

三四个小时后，路程过半，到了冲天湖南尾。以前这里是个半干的小河，不涉水就可过去的。不想这两天下的雨太大，小河里涨水了，一条小河变成了大河。

李兰波就要求大家分头找可以过河的地方。于是大家分头找寻。找啊找啊，没有船，连根木头也没有。只有浩荡的河水，狂风卷起白浪，发出使人心悸的哗哗声。又个把小时，大家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地。不能过河。大家一筹莫展。有人就想起了今天吃肉，就发一场喊：“算了吧，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就是能够过河，明天一早也赶不回工地了。回去吃肉啊。”

面对现实，大家只得低头。于是大家都纷纷往回赶。刚刚因为过不了河，又饿又冷。大伙儿已经没了多少力气。现在想到回工地后有肉吃，又打起了精神。

当他们赶回工地时，已经天黑。一天没吃东西了，大家饿得直叫唤。屋子里没有灯，一片漆黑。大家就喊李兰才，李兰才。没有回音。有人就找到火柴，点亮马灯。发现李兰才就坐在床上，一幅菩萨模样。众人就吼上了：“喊你你不做声，肉呢？”“肉在床下面。”李兰才嗡嗡地说。大伙就在床下找。三个钵都端出来了。虽然灯光暗，但一看就发现钵里面没有肉了。用筷子一搅和，只有汤，没有肉了。就追问肉到哪里去了？李兰才说“有肉嘛，都在钵里。”清汤寡水的三个钵，哪还有什么肉。

众人就怀疑是李兰才把肉送人了。最有可能是送给隔壁的王寡妇了。问他是不是把肉送王寡妇了？这个老家伙，尽干些不正经的事。李兰才只说没有没有。大伙就是不信。有人就真跑到了王寡妇家问。没有问出个结果不说，还挨了一顿骂。

肚子里已经经不住折腾了，大家就支起一口大锅，从连队食堂挑来一担大白菜，把三钵肉汤倒在锅里，烧起大火，和着肉汤煮白菜吃。

一两碗饭下肚后，大家就七嘴八舌说话了：“这个李兰才，怎么吃得下那么多肉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就是连队克扣一点，少说也有二十几斤的。”“你没有听说过他在家时曾经吃下整整一个猪头。”他是独自吃下过一个猪头。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当地人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都不请他帮忙。

经这么一说，大伙儿也有点相信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肉是没有了。不认也得认。怨谁呢？谁都怨不上。一挑子白菜很快吃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