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诫

“眠窗日暖添幽梦，步野风清散酒酲。”暇日里，饮酒饮到这个份上，像唐人郑谷颂扬的敷溪高士，那就入了文化了，就是一种境界了。然而，六合之下，目击四里，类敷溪高士者能有几人；芸芸众生之于杯中物，总是四季不忘，一日难舍，每于举觞换卮间，常为酩酊之状。一如冯梦龙在其《酒祸》中所言：酒是伤人之物，平地能生荆棘；惺惺好汉昏迷，醉倒东西南北；当归认作人参，丙丁唤做甲乙；推车哪管高低，把舵不知横直。其终，或笑话招辱，或祸生异端。

今撷取三个车驾者小故事，博尔一乐，或许尚能唤起一思。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冬日，某地一位处长去百里外的一个县公干，晚上吃罢酒宴，就和同样吃得醉意蒙眬的驾驶员往回赶。那时单位配备的是北京吉普，军绿色张篷布的那种，车上除驾驶员就处长一人，许是酒水多了的缘故，回程走不多远，处长呼停车下去解手。驾驶员停了车，恍恍惚惚听得哐当关车门声，以为处长溺毕上了车，就呼啦发动车子跑起来。一路总算幸运，顺利抵达处长家门口，驾驶员熄了火，嘟哝说，处长，到家了。见没动静，回头往后座上一瞅，不得了，空空如也，处长没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出一身冷汗，酒是彻底吓醒了。带着战战兢兢，掉头就原路返回寻找。可怜那位处长孤身丢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公路上，只能裹紧棉大衣蹲在寒风呼啸的黑暗中煎熬着守候。最终虽等到了小车回头来接，但回到家已过了午夜。

若干年前，某市一行人到县里下属单位检查工作，中午自是少不了酒宴招待。驾驶员入席其中，敞开酒量海饮。餐后午休。原打算下午两点半返回，可是到了钟点怎么也叫不醒驾驶员，无奈，一行人便打着牌干候。眼看快五点了，发急，有人就将驾驶员扶起来，有人端杯水要他喝，想让他清醒清醒。岂知他人虽迷迷糊糊睁不开眼，耳朵却灵得很，一听给他水喝，非常生气，说：“你、你们，晓得快活，喝——酒；叫我喝——喝——喝水，不干！——倒酒！”言罢，又呼呼沉睡起来。没法，大家只能翻白眼，跺脚；只得晚上又尴尬地留餐一顿。

还有机关驾驶员，逢酒必喝，逢喝必多。因为年长，资历又老，单位领导和同事们都宽容着，默许着。其实，不宽容不默许，事实上是行不通的，因为他有他的“反制裁”办法，比如以前，机关公务车少，车吃香，驾驶员自也因车而贵，谁要是公务招待不让他喝酒，或者不让他喝好，路上，他会熄火佯装发动不起来，忽悠大家下去推车帮助发动，等一干人推得浑身是汗满脚是泥，不忍心了，这才作罢，呼隆隆发动起来，说一声谢谢啦，跟后诡秘一笑。这个使坏伎俩，很长时间没被发现，后来还是他自己无意间吹牛给捅漏的，引来一片笑骂声。还有，机关下基层巡回检查工作，中午喝过酒开车赶路，他开着开着忽然就会在途中停下来，说，我困了，睡一会儿。谁要不让他睡，他就说，路上出事，可别怪我哦。得，为安全起见，只好顺了他。这一睡，有时个把小时，有时则两三个小时不等，一车人只能在车周围转悠，谈天，抽烟，打发着无聊而又无奈的时间……

读罢上述故事，面对如今禁止酒后驾驶的新规，想谁不会抚掌而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