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老

春节回家过年，妈妈让我买些礼物去看望年迈的太婆。妈妈告诉我，前阵子太婆大病了一场，现在的她已经“背时”（浙江台州方言，意思是老年痴呆）的很厉害了，只怕是活不久了。

我听后无比的诧异。太婆是我妈妈的外婆，过了春节已经是92岁高龄。太婆一向身体健硕，独自一人将生活料理的井井有条，从来都不需要让子女操心的。中秋节，我送月饼给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身体还很爽朗。现如今却大病一场，命不久矣！难道真的是岁月不饶人？

妈妈告诉我，太婆生病都应该怪两个阿公不细心。大概在阳历过年前后，太婆住的地方有个跟太婆年龄相仿的老太生病死了。老太的儿孙请来和尚念大佛，做法事，一连念了三天三夜。太婆一连三天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没下床。两个阿公，也就是妈妈的两个舅舅每天轮流给太婆送饭。他们也问过老太太为什么不起床？老太太说天太冷，不想起床。两个阿公也就由着老太太，谁也没在意。

到了第四天，小阿公去送饭。发现太婆直挺挺地躺在那，怎么喊都不管用。全家上下顿时慌了神，赶忙拨打120急救。

命倒是救回来了，可是太婆变得精神恍惚，有时候连自己的儿子媳妇都不认得。太婆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也不见好，医生建议还是带老太太回家调理。

回到家后，全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年轻一辈一致认为：老一辈的人大多怕死，邻居老太的死和那场法事有可能对我们家老太太产生惊吓与恐慌。既然如此，家人决定：不再让老太太独居。老太太住老大家中，老大负责洗澡、洗衣服被褥。老二负责老太太的每天的饭菜和生活零用。

我和妻子提着大包小包走到大阿公的门口，迎面刚好碰上小阿公送午饭过来。小阿公很客气的迎我们夫妻俩进了大阿公的小院，远远听到大阿公在数落着太婆。走进太婆住的那个房间，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大阿公正在床边扯被套，太婆斜身躺在藤椅上吃着鸡蛋糕，褶皱的脸上幸福灿烂的微笑。

大阿公看我们进来，笑着迎我们坐下。老太太微笑着朝我们走过来，对着我说道：“阿猫，你哥阿狗刚才凶我。”小阿公已经把菜摆在了桌子上，朝太婆大声喊道：“老娘，我阿猫在这里。这个是你曾孙，你外甥女小凤的儿子，你又忘记了。饭菜在桌上，老娘你过来吃。”

老太太走到我面前，仔细的瞅了瞅。突然，她好像记起了什么，径直走到墙角，在一个满是灰尘的坛子里摸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塞进我的怀里。嘴里一直嘟嘟着：囡囡，吃。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白色塑料袋包着的黑枣，也不知道藏了多久，一颗颗都长毛了。

中午小阿公送了条鱼过来。老太太坐在桌边，小阿公自己都已经老眼昏花，却还是认真仔细的挑出鱼刺，把一块块鲜美的鱼肉送到老母亲的碗里。那场面有些滑稽，却是特别的温馨。

大阿公看见我的妻子用手捂着鼻子，不好意思的说：“我上午去老爷殿点香（大阿公点香恳请神仙保佑老娘多吃几年），回到家发现老娘把屎拉的满屋子都是，还在床上拉了一堆，被套我昨天刚换的，又要转换。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数落她了。人老了，像个小孩子，唉！没办法。”

我妻子对眼前的这一幕幕很动容，她小心翼翼的问两位阿公：“你们自己都老了，都需要子女照顾了。你们每天这样照顾自己的老娘，有没有烦过？”

小阿公笑着说：“烦？怎么会呢？像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为孩子操劳了一辈子，又有多少人真真正正好好孝敬自己的父母。现如今老娘健在，我们可以好好孝敬老娘，这是上天对我们兄弟俩莫大的恩惠。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自然会明白的。”

听小阿公说话，大阿公偷偷地擦拭着眼角不易被人察觉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