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蕴文化网>故事>你是我最温暖的手套

你是我最温暖的手套

收录日期:2025-11-20 22:12:59  热度:9℃

(…………1…………)

我讨厌冬天,我常常就在阴冷的天气里冻哭,并有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恐慌。可是,我惟一对他温暖的想念,却全在年少时那些呵气成冰的冬日。

那时他与母亲,尽管并不相爱,但在平淡琐碎的生活里,还是有些许的明亮。这样的光亮,犹如阳台上许久没有打理的一盆花,在晦暗里,悄无声息地开着小朵小朵纯白的花儿,你于忙碌之中,不经意间扫上一眼,会觉得心内欢喜。

我记得冬日里我步行回家,一路上瑟缩成一枚干瘪的枣,上唇紧咬着下唇,想要哭,却又怕那眼泪一出来,便冻成屋檐下的冰凌,砸过去,会将我的肌肤划出清晰的伤痕。

所以每每快到家时,最期盼的,便是可以看到他站在当街的路口,等我飞奔过去。那时的他,宛若课本里学到的某个英雄,在风雪中屹立着,有永不倒下的英勇与威风。同行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散去,我则哭哭啼啼地将手交给他,任由他用力地握着,将我像某个走丢的小猫小狗一样,牵回家去。

常常是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他则放下手头的活计,做我温暖的“手套”。我喜欢将冰冷的小手突然放入他的脖颈,或者腋窝,听见他“啊”一声大叫,我便无比地得意且开怀。他则一边呵斥着我,一边迅疾地将我的手拿出来,放在唇边呵着热气,等到那手上的寒气驱散了,这才放心地放入他的腋窝,帮我暖到掌心发烫。

这样冬日的一抹橘黄色的温情,被我记忆的长镜头探伸过去,便定格在岁月颗粒质感的胶片上。之后他与母亲争吵不断,在离婚的路上,不再能顾及到我的冷暖。而我,也在他日渐与我疏离的微凉中,生出恨意,甚至,刻意地将他忘记。

(…………2…………)

那一年他买了摩托,打算周末的时候,去我读书的县城拉散客赚钱。彼时我住校,恰好车站就在学校旁边,所以每到下课,我隔墙听见马路上穿梭而过的摩托,常常就出神,想,是不是他又在马路上,因为争抢客人,而被人追逐厮打?

他极少在我与母亲面前,提起在县城所受的种种委屈。母亲与他一样脾气暴躁,并不怎么关心他在外奔波的辛苦,只一味抱怨他挣钱太少,连买一件漂亮衣裙的钱都没有。他每次听到,都要愤怒地摔东西发泄,甚至连我,都不再避讳。

有一次,他正与母亲争吵,我周末放学回家,一推门,他便将一个杯子,朝我砸过来,我将头一歪,杯子擦着我的额头,在身后的门上碎裂开来。我与他,彼此注视着,足足有五分钟,没有一句话。我看见他双唇微微地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却是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便抖一抖落在脖颈中的玻璃碎片,径直走入自己的房间。

我始终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他也不曾主动地找过我。我们在同一个县城,常常相距不过是几十米,我靠在校门口沿护城河无限伸展下去的栏杆上,与一两个不爱学习的小混混,仰望着头顶深蓝的天空,而他,则载着某个客人,飞驰电掣般地经过。他会微微地歪头,将视线扫向散漫不羁的我。我依然骄傲地仰在栏杆上,近乎倒立着,看那大朵大朵的云彩,慵懒地,从上空飘过。

我总是这样假装没有看到他,假装他与母亲一次凶过一次的争吵,与我没有关系。尽管,我不止一次地听到,他们在争吵中,提及我的学业和我未来的归属。

如果没有看到他与母亲,签好的那份离婚协议,我与他的关系,会不会像那天空上飞机划过的尾线,清晰地延伸到无限美好的地方去呢?或者,我们是并行的两道铁轨,在最温暖的距离上,对望着彼此?

可是,我却在那个春天的午后,于抽屉中无意中翻看到了那张无情的纸。他在上面写着:等到一年后我考入大学,他们将协议离婚,我将跟随着母亲生活,他除了供我读大学的费用,还会给我和母亲每月的生活费,直到我大学毕业后可以挣钱养活母亲。

我当着他的面,将那张纸,撕得粉碎,而后我冷冷地告诉他,我不用他养活,如果他那么想要离开我与母亲,那么最好现在就从这个家里远远地走开去,再不要让我和母亲碰到。

他第一次过来拉住我,说:丫头,别这样……

我不等他说完,便将那双有些陌生的粗糙的大手,重重地甩开去,头也不回地,拎起书包,大踏步地走出了家门。

(…………3…………)

我在学校里,住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去找母亲讨钱。母亲劈头撂下一句“找那个要甩掉我们独自过的男人要去!”我一扭头,说,用不着你们任何人!

我很快地找一个小混混,借了一笔钱,而后打算远远地离开这个小城。我不知道火车能够载我去哪个城市,但我却清楚,火车驶得越长,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也越远,远到我可以将他给予我的一切,都忘记。包括,那双手传递过来的温度。

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在邻城下了火车。陌生的环境,与离家的欢欣,让我有短暂的新鲜,但随即而来的,便是被人盯视的恐慌与不安。我随便租了一个地下的旅馆,买了一大堆零食,而后缩在隔音效果很差的房子里,漫无目的地翻一本书。

走廊里的钟表,敲响到十二下的时候,我听见前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焦灼地,向睡眼惺忪的服务员,询问着什么。但随即,那个声音,便低了下去,直至走廊里,又恢复了宁静。

我捧着书,很快地在冷硬的床上睡过去了。再醒过来,已经是天亮,翻一下身,觉得昏沉沉的,摸一下头,很烫,这才知道是发烧了。挣扎着起身去前台要一杯热水,服务员给我倒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我,你是邻城高中里过来的学生吧?我毫无防备地点一下头,她若有所思地看我片刻,便又低头,去忙别的。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打开来,他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要逃开,却被他一把抱住。我踢他捶他,甚至想要像一只小狗一样地咬他,可他却像儿时在风雪中等我扑过来那样,丝毫不动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终于还是被他“挟持”着,踏上回家的旅程。是他骑着摩托车,载着我,但却让我坐在前面,用两只有力的臂膀,围拢着我,似乎,我会像一只鸽子,他不过是一个转身,便扑啦啦地飞走了。

他一路上,始终没有提起他如何骑着摩托,顺着火车的方向,追赶着我,又如何找遍了邻城的每一个旅馆,并将一个公共电话的号码,告诉所有问过的人,让他们如果看见了我,一定记得打电话给他,他会守在那里,哪怕几天几夜都不吃一口饭,闭片刻眼。

他只是很讨人嫌的,一遍遍告诉我一句话,说:他再也不会和母亲签什么离婚协议,他们要好好地爱我,供我读书,看我念完大学,然后找一份稳妥的工作,嫁一个懂得疼我的人……

(…………4…………)

我一直记得那一年的春天,桃花开得格外的热烈,路边的木槿与连翘,也孜孜不倦地盛放着。我在他刻意营造的幸福中,有些恍惚,似乎,我真的可以凭借这一次的出走,赢取我想要的未来。

可是我却忘记了,春天会很快过去,那些怒放的花朵,也总有一天,会逆着春天的方向,枯萎凋零。

我在他许诺的美好未来里,安静地读书,摒弃掉与所有校园小混混的联系,一心一意地,将自己投入书本里去。他在那一年中,像所有尽职尽责的父亲一样,在周末骑着摩托,载我回家改善生活。每隔两天,他还送来母亲炒的新鲜的蔬菜,或者洗得干净的水果。摩托开过的声音,在我听来,不再那样地刺耳,而是慢慢如一首曲子,我隔着校园高高的墙,听见了,觉得有一股暖流,漫溢过我的心田。

一年之后,我拿到了省城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同时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我依然记得他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扭身过去,不敢看我的眼睛。是我转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他:为什么骗我?他这才坐下来,抱着头,沉默了许久,而后说:丫头,是你妈,非要与我分开的,这一年,我们都隐藏得太累,如果你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勉强在一起,可是……

我终于没有能够阻挡住他要离去的脚步。而他,也没有能够阻挡住我拒绝再与他见面的执拗。那一个暑假,他在县城租了房子,拼命地打工赚钱,为我挣开学的学费。

我依然记得那个初秋的午后,我即将踏上去省城的火车,提了大大的行李包,在候车室里坐着,他突然就朝我走了过来,而后将一沓钱塞进我的书包。我等他开口,他却慌张地转身便要离开。然后便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一边高喊着:别让他跑掉!一边朝他围拢过来。

那些人,使劲地踢他,骂他,说他这一个月,一次次厚着脸皮,违反行规,抢别人的活干,也不知道,挣那么多钱,究竟是干什么!

而他,则无声无息地抱着头,任由他们打骂,一直到警察赶过来,将那些人扣下。

我在人群的注视下,径直地朝他走过去,而后,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将他紧紧地抱住。他手足无措地轻拍着我的后背,说:丫头,爸没事,爸挺好的,爸只是想多挣钱供你读书,爸……

我听他语无伦次地絮叨,像母亲嘴里抱怨的世上最无用的那个男人,又像许多年前的冬天,我们依偎在一起,他喊叫我的手凉,我则嘻嘻笑着说:我要让你,做我一辈子最温暖的手套。

猜你喜欢

  • 不许,也是一种爱等

    他仪表堂堂,她却姿色平平,看惯了郎才女貌的人们不仅好奇:你怎么会选择这样的女子?于是,他笑着讲起一个“八不许”的爱情故事。8年前,她对他一见钟情,只是那一见,他的身份是好友的男友。从头至尾,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不许你们分开!”样子认真的

  • 永不负你

    这是许多年前的故事了。他是初出茅庐的穷小子,她是美丽大方的公主,二人同在一个曲艺团工作。世俗的眼光、年龄的悬殊、门第的差异,简直如同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两人中间。恋情公开后,她被父母软禁,不许再去见他。近在咫尺,恍若天涯,两人苦苦相思,他

  • 穿越“死亡之海”穿越50年的爱恋,痴情车

    鲜红的旗帜,猎猎飘扬,它是一个标杆,一种精神,一个人生,一种精彩。旗帜飘飘,为你屹立。本栏目联动媒体CCTV-7“乡约”栏目,本刊为CCTV-7指定文字合作媒体,谢绝其他媒体转载。74岁的老马和他的二手夏利车年5月,“国际二级汽车拉力赛”拉

  • 迈克尔·杰克逊:青葱岁月的柏拉图之恋

    2009年6月25日凌晨,“流行天王”迈克尔·杰克逊因心脏停搏在洛杉矶家中去世,留给人们无尽的怀念和深深的惋惜。在他传奇的一生中,一代尤物波姬·小丝是他青葱岁月的恋人,曾经陪他走过13个春秋。30年过去了,一切好像就在昨天。人生若只如初见波

  • 旧上海的风华绝代:大光明老板胡治藩的生死

    他是旧上海大光明电影院总经理,又曾是中国第一家民营实业银行的银行家;她,是著名的江南四轰轰烈烈,连生命最后的谢幕,都让历史无法回避……这是一个旧上海名门望族的神秘爱情故事。男主人公胡治藩是出身显贵的大商人,结识坤伶金素雯时,已是旧婚姻下三个

  • 腕上的心跳

    一直对戴表的男子有额外好感。或是因为记忆。幼年时,父母支边,我在外婆家度过童年。那时,外公已不在,但外公的父亲太外公却健在,虽年岁已高却身体健硕。太外公是旧年代的读书人,冬天时,依然穿黑色对襟棉长袍。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他自怀中时时取出的怀表

  • 生命之约

    1认识美棠那一年,饶平如从黄埔军校毕业,打湘西雪峰山外围战。身边战友被打中肚腹,肠子流了出来,平如被弹雨压得趴在山坡上,青山之巅,晴蓝天上,白云滚滚而过。“这就是葬身之地了。也好。”饶平如说,“那时候一个人,不知道怕。”1946年夏,父亲来

  • “电梯老人”的纯手工爱情

    初相识时,她是女孩子们都羡慕的白衣天使,而他只是机械厂的一个普通维修工人。第一次见面,她走进他们厂里,看到的是满墙贴着打倒他的大字报,但两人还是谈起了恋爱,那时的她也许没想过自己会有一见钟情的恋爱,她说她看到了他的踏实肯干、勤奋努力。8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