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的临终嘱托

大憨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小娟和小女儿小丽相差不到半岁。小娟是自己亲生的，小丽则是后来娶的王寡妇带来的。

大憨命不好，原来的老婆是因车祸死的，本想和王寡妇安安生生过日子，谁想到她过门不到三年，竟得了不治之症。临死前，王寡妇说：“大憨，小丽还小，看在咱夫妻三年的分上，好好待她。”大憨流着两行泪，重重地点着头:“放心吧，我绝不让小丽受半点委屈!”

王寡妇知道大憨是个实诚人，于是含笑合上了眼。

从此以后，大憨真的像他保证的那样，什么好事都先尽着小丽。而小娟在他眼里倒好像不是亲生的，什么重活、脏活都喊上小娟去一块干，却从来没叫过小丽。村里人都说，做人做到大憨这份儿上，也真是方圆十几里找不出第二个了。

小娟一看亲生父亲对小丽比自己还好，就背着妹妹对大憨说父亲偏心。大憨搂过小娟：“傻孩子，正因为小丽不是亲生的，我才要对她更好一些，这样她才不会感到我对你偏心。”

小娟从爸爸的怀里挣脱开：“我不管，你对小丽比我好，我心里难受!”

好在小丽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每次分到多于小娟的零食，都会找小娟共同分享。

姐妹俩小学三年级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大憨家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中午吃过午饭，大憨就扛着锄头到屋前菜地锄草去了。等大憨走后，小丽把小娟领进屋里，神秘地拿出两件一模一样的花裙子，说：“爸爸送给咱们的儿童节礼物。”小娟接过裙子，立即兴奋地套在身上，睡午觉时都不肯脱下来。小丽笑着说：“姐姐，睡觉还穿着呀，明天再美吧。”小娟却不理她，抚摸着那条美丽的花裙子，好像是一个骄傲的小公主。

没想到，就在姐妹俩睡得正熟的时候，电线老化漏电，霎时间屋里着了火。大憨看到屋内冒烟后，扔下锄头，快步跑来，可火借风势，面前早已是一片火海。两个女儿的哭声从浓烟中传了两声，就没有了声息。

坏了，两个女儿肯定是被烟熏晕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个箭步冲入屋中。随后，闻讯而来的村民都提着水桶开始救火。不一会儿，大憨抱出来一个女儿，大家一看，原来是小娟。

大憨看了一眼小娟，不顾众人拉扯，又一次冲进火海。过了好大一会儿，大憨终于抱着小丽走了出来。可大家都惊呆了，小丽的一条腿已经被一根倒榻下来的横梁砸断了。

由于小娟获救得早，只是受了点轻伤，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出来了。可小丽得救晚，她不但失去了一条腿，而且烧伤严重，尤其是面部，已经烧得不成样子。

从此以后，大憨一看到小丽，心总像被捅了刀子似的。不过，经过这一场大火，小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大爱，这就叫大爱，关键时候，爸爸还是先救自己，而平时对小丽的好，只是一点儿小爱而已。于是，小娟再也不提爸爸偏心眼儿了，即使大憨对小丽再好，她也不吃醋了。

后来，小娟读了大学，在城里成了家，日子越过越好。虽然小丽上学时的成绩比小娟还好，可这些年跟着大憨到处看烧伤病痛，又因是残废，没法好好上学，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几年后嫁给了村里的一个老光棍儿。

现在，坐在城里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小娟有时想想妹妹的命运，惋惜不已。但惋惜之余，她更庆幸爸爸当时选择了先救自己，要不，今天的小丽就换成了自己。小娟有次小心地问妹妹当初爸爸没有先救她，她恨不恨，谁知小丽说：“一点也不恨，我高兴着呢。”

虽然小娟总想接爸爸去城里享福，可大憨却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说要在乡下帮小丽干活儿。

这年冬天，好好的大憨突然一下子病倒在床，再也起不来了。小娟把爸爸接到城里医院一检查，已是癌症晚期。

弥留之际，一家人都围在大憨面前，问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大憨望着一身光鲜的小娟，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颤巍巍地说：“娟啊，爸爸要走了，可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必须得告诉你。当初要不是你妹妹小丽，也没你的今天。”

小丽马上哭了：“爸，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啥呀。”

大憨摇了摇头：“不，我要让小娟知道事情的真相。”说完，大憨把多年前那场大火救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天，由于身上的钱不多，大憨在集市上只买了一条裙子，暗地里送给了小丽。小丽怕小娟说爸爸偏心眼儿，于是当问清楚大憨在哪里买的裙子之后，便背着爸爸，悄悄跑到集市上，用自己平时拿柳条编小筐卖攒的钱给小娟又买了一条，回来后撒谎说是爸爸买了两条。当时，大憨跑到屋里救火，烟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当他恍恍惚惚地看到花裙子时，二话不说，马上抱起来就向外冲。他当时想，花裙子是送给小丽的，那穿花裙子的一定是小丽了，没想到最先救出的是小娟。

说完事情的原由，大憨老泪纵横，拉着小娟的手说:“小丽一直不让我把这件事情对你说，怕你伤心。现在我之所以说出来，是想让你感小丽的恩。我死后，你要好好对待你妹妹。”

说完，大憨手一垂，闭上了眼睛。